“你怎么来了?”禹乔蹭了蹭他的胸膛。
“因为你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。”荀隐摸了摸她的头发,单手解开披在身上的鹤氅,反披在禹乔身上。
禹乔替荀隐先拿着灯,看弯下腰的他认真地帮她系好鹤氅的衣带。
等帮禹乔系好鹤氅后,荀隐才接过那盏灯,向她伸出了手:“走,我带你回家。”
“好。”跟十岁那次一样,她又握上了他的手。
一路上,禹乔都在叽叽喳喳地问。
禹乔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小羊群:“好像我每一次看见你,你身后都是有一群小羊跟着。为什么它们会一直跟着你?”
“因为它们找不到头羊了。”
她好奇问:“为什么它们会找不到?”
她发现荀隐在用了一种很哀伤的眼神在看她。
可在禹乔眨眼后,那种哀伤的眼神却又不见了,好像都是她的错觉。
他没有回答禹乔的问题,反而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:“你喜欢小羊吗?”
禹乔露出了轻快的笑。
她晃了晃和荀隐交握的手:“喜欢。”
“有多喜欢呢?”
禹乔认真想了想:“喜欢到以后吃火锅的时候,我都会少点一盘羊肉卷。”
她的话语刚落,荀隐的笑声就在此刻响起。
“看样子真的很喜欢呢!”荀隐忍着笑,继续握紧了她的手。
“是呀!”她欢快地说,“真的很喜欢小羊。”
不知道走了多远,只到听见荀隐说了一句“到了”,禹乔才看到原本黑黢黢的前方突然多了一抹亮光。
荀隐的脚步停住:“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。”
“为什么不能多送我一段路?”
“因为剩下的路只能由你一个人走。”
禹乔发现他又在用那种很哀伤的眼神在看自己。
“乔乔,”荀隐克制地只摸她的鬓角,“你要知道?不会有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,陪你走到生命尽头的永远都只有你自己。”
禹乔不喜欢这种哀伤的氛围。
她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眼镜盒递给了荀隐。
荀隐唇角笑意温柔。
他单手指了指脸上的黑框眼镜:“你已经送给了我一副眼镜。”
“但这个会更好看。”禹乔打开了眼镜盒,“我想看看你戴金丝眼镜的样子。”
“好。”他一直会努力满足她的想法。
“好看吗?”戴上了金丝眼镜的荀隐问。
禹乔点头笑道:“好看极了。”
她踮起脚,帮他将眼睛往上推了推:“新年礼物。”
“谢谢。”
禹乔忽然感到自己的头发上似乎也多了什么东西。
她被荀隐的手牵引着,摸到了一根刻着花纹的木簪,也听见了他轻声细语地念了一段新春祝词。
“好了。”念完祝词后,荀隐抽出了手,搭在了她的肩膀上,“时间不早了,你应该走了。”
禹乔想回头再看他一眼,他却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,用手箍紧了他的肩膀,不让她转头。
“乔乔,往前跑,前面就是家了。”他轻推了她一把。
禹乔听出了他声音的颤抖,但双腿却不自觉地朝着那光亮处跑去。
她回不了头,只能看到前方的光亮。
前方的光有些刺眼,禹乔微眯起了眼,但双腿依旧还在向前跑去。
她真的能回到家吗?
一种莫名的恐慌忽然涌上来她的心头。
但就在这个念头悄无声息地占据她的大脑之时,她忽然在这片荒野中听见了歌声。
这歌声中混杂着很多人的声音,似乎有耄耋之年的老人,有年方二八的少女,有天真烂漫的孩童……他们都在唱着同一首歌——
“天保定尔,亦孔之固……降尔遐福……”(《诗经·小雅·天保》)
他们的歌声似流水一般光滑地顺着她的耳蜗溜进,那种莫名的恐慌忽然间就消失了。
她继续向前跑,还在这人山人海的歌声中听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——
“……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……”(《诗经·郑风·风雨》)
这是荀隐的声音。
禹乔的胸腔内莫名一荡。
前方的光亮已经将她吞没。
再一次睁眼,她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居住的小区,正站在了一盏路灯下方。
披着鹤氅的她像从戏台上跑出的名角,为了逃离戏台班子的控制,穿着精致华美的西装服,在一众观众的眼前上演了一出名为“逃离”的戏码。
三楼卷发大妈家的女儿又在弹古筝了,明明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,她却弹了《林冲夜奔》的片段。
筝声止,戏幕落。
视线内的一切都是正常的,刚刚的经历似乎只是禹乔的一场梦。
只是现在梦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