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德接见评议会降将们的地方,只是一个在高地上临时搭起来的棚子。
没有多余的陈设,没有地毯,只有两张大桌子和几张小桌子。
一张大桌子上摞放着大大小小的显示屏,播放着战场实时图像,散乱的电线一路延伸到棚外的发电机组,隆隆作响,有人嫌吵,征求康德同意之后,便在周围画了一圈消音屏障。
另一张大桌子上,则是整整齐齐摆放着数量惊人的开封菜全家桶和杯装加冰可乐,炸鸡诱人的香气飘散,足以让饥肠辘辘者腹中翻滚。
先前参与了围攻法厄松的凡世强者们,按照各自的出身泾渭分明地聚集,握着可乐,或坐着椅子,或靠着桌子,凉凉的喝了休息。
气氛很平和,甚至很温馨,因为无高下之别,无尊卑之分。
就连康德、龙皇与黛瑞拉陛下这三位凡世巨头,也没有什么尊贵的位置和华丽的王座,而是倚坐在桌旁,神色随和地说笑。
——这给了临时大议长卡琉斯某种错觉。
让他觉得,格里芬既死,北方评议会的乱军已败,那这场错误的战争和遗憾的分裂,就可以就此止息,国家将重新归于一统。
但康德笑着对他说:“你不会觉得,这场战争,已经结束了吧?”
此言一出,这处棚子的空气静了一瞬。
在场的强者,都是在各自国家甚至整个凡世范围,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,但听到这话时,都齐刷刷停下手里的动作,看向这边。
手里还捏着炸鸡和汉堡,神色却渐渐戏谑起来。
墙倒众人推。
以他们的智慧和阅历,不难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真是个身在局中的天真的大议长啊。
震旦之龙,岂是这么好打发的。
——卡琉斯的脑海空白了一瞬。
格里芬身死,被心灵控制的军队得救,结束分裂、终止战争的希望显出曙光,使这位临危受命、还未磨砺出政客之心性的年轻的统治者产生了某种天真的幻想——他可能把康德想得太好了。
下意识觉得,康德会主动停止战争、帮助评议会重新统一。
理应如此的啊。
不是要对抗星宫吗?
一个统一的奥法评议会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。
这场战争已经有太多的死伤了。
为什么?
这一刻,格里芬死前的叮嘱突然浮现于脑海之中。
“卡琉斯,接下来的路,比你想象中更加难走。”
“因为我已经看清了康德的道路。”
他深深呼吸,压抑激荡的心情,保持神色平静。
在诸国君王与使节面前……要维护国家的尊严和体面!
临时大议长沉声道:“战争已经结束了,康德执政。格里芬已死,发动战争、欺骗国民的刽子手已经不复存在,这个流血的国家渴望恢复和平,士兵们想要与家人团聚……评议会的士兵如此,您的军人也同样。”
康德淡淡一哂:“不,没有结束。”
卡琉斯的拳头慢慢紧握,指甲扣进肉中:“康德执政,已经……”
“我说没有结束。”康德注视着他,“那就没有结束。”
卡琉斯还要再说,康德已经站直身子。
与这位评议会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四目相对。
“你真以为我是开善堂的吗?”
他露出了一丝冷笑:“当初处处挑衅的是谁?发动战争的是谁?事情是谁挑起来的?现在打输了,说一句战争可以结束了,就这么算了?”
“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?”
“真以为我是开善堂的?”
“我在这场战争中消耗的武器弹药,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?”
“动员大军、征召士兵与你们作战,消耗的资源,发放的酬劳,后勤的支出,你以为都不要钱吗?”
“与格里芬在此地对峙数月,我方建立的阵地都足够在远港周围建立新的城市了,你觉得这足以对抗星宫的不落防线是怎么建起来的!”
“让这几万降兵在白雾世界观察一个月,我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,你觉得这要花费多少?你觉得我就该做这种白功吗?”
“主动宣战的是你们,士兵被控制的是你们,结果我杀了格里芬之后,还要负责把你们被控制的软蛋士兵解救,花费了无数资源、付出重大牺牲,打赢了这场仗,还顺手救下你们的人……然后你一张嘴就说战争结束了,大家各回各家,就当无事发生——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!”
卡琉斯在这暴风骤雨般的质问下涨红了脸。
他只觉得自己的尊严正在被羞辱和践踏……在诸国使节的面前!他气愤难言,甚至要掩面而走,奥法评议会的无上荣耀和威望尊严,此刻凋零在泥土之中,让他恨不得大哭一场、嘶吼咆哮。
但他不能走,他只能留在这里。
“……康德执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