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底垂,金黄的琉璃瓦染上一抹血色,众嫔妃踏着暮色齐聚会宁殿。
梦竹带着宫人们接待侍奉,进茶水点心。
依着众人喜好,上的茶点也各有不同,只这份仔细便引得郭修仪侧目。
皇后带着桂嬷嬷与杏雨姗姗来迟,纯妃带众人去殿门处相迎,进入殿内后再次行礼,请皇后上坐。
过不多时,姜太后与周太后似乎约好了似的,前后脚都遣人送了礼来,姜太后送的不甚出奇,是一副镶红宝的头面,周太后送的却出人意料,是一套佛经。
只听荣秀姑姑道:“此套经书在佛堂供奉多年,太后娘娘今日赐予纯妃娘娘,娘娘闲时可精研经义,为后宫表率,亦祈愿佛力加被,护佑宫闱宁和。”
纯妃起身行礼谢赏,皇后携郭修仪等人亦起身福了福。
紧接着郭修仪等人献上生辰贺礼,大多是金石首饰一类,宋婕妤呈上的却令人瞠目结舌,花颜瞧了也忍不住轻笑。
宋婕妤身边的宫人奉上的竟是一条长鞭,鞭柄处镶嵌诸多宝石,长鞭华丽,实用性不强,装饰之用居多。
“这条长鞭是臣妾兄长从西北战场内缴获的匈奴王族之物,托人送到宫里,臣妾瞧着不甚实用,胜在美观,特献给纯妃娘娘赏玩。”
梦竹默默腹诽,几个月下来这是听宋婕妤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。
纯妃收到过无数礼物,长鞭之类的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,不禁上手端详许久,才交予身后的梅姑姑。
沈美人望向坐在最末的花颜,好奇问道:“孟选侍与纯妃娘娘主仆一场,不知准备了何贺礼?”
此言一出,皇后亦看向花颜,心中若有所思。
花颜微微颔首,身后的夏儿捧着一卷轴上前,蕊珠上前正准备帮夏儿一同展开,忽听小元子高声唱道:“皇上驾临会宁殿。”
皇后扶着桂嬷嬷的手离座而出,率先向皇上施礼,纯妃等人待皇后施礼完毕,亦向帝后二人跪地行礼。
皇上甫一进内,视线即刻落在夏儿手中的卷轴之上,落坐后抬手示意众嫔妃起身,“这幅卷轴所绘何物,打开让朕瞧瞧。”
沈美人娇声解释了两句,皇上将目光转向花颜所在之处。
夏儿忽地有些紧张,幸得蕊珠在旁相助,郭修仪素好书画,按捺不住上前仔细端详。
画卷徐徐铺展于众人眼前,自左向右缓缓展开,依次呈现市井百态,庭院深深,高山流水,宫苑重重。
竟是四幅联结,暗合春夏秋冬四季之景。
纯妃只知花颜除了精于绣工之外,对于书画一道也颇具天赋,倒是没想到她会亲手绘制一幅四季图送与自己,也不知这么一幅长图是何时绘制。
从临安市井至府邸内重重院落,从紧闭的门扉到绵延的船只,视线也顺水而下直至看到京城灵犀山庄雪色及一抹翠色,正是一丛绿菊傲雪凌霜,独斗风雪。
他人所见为四季,纯妃所观,则是小半载岁月。
郭修仪赞道:“丹青妙笔,孟选侍所绘之景,着实令人沉醉其中。”
夏儿和蕊珠呈到御座前,皇上抬眸一寸寸看去,联想到花颜的出身,不禁倍感诧异。这幅画分明是将临安与京城囊括于丈许长的画幅之中,右上角的私印,是“孟姝”二字。
皇后忽道:“闻得鸿胪寺周大人近日周旋于匈奴王庭之间,屡次为陛下立下大功,孟选侍身为周大人的外甥女,选侍的位分倒委屈了她。”
这话突兀,在座之人闻之皆无心赏画。
花颜心头一沉,眼神凝重,习惯性的暗自琢磨皇后的意图,纯妃却几乎未曾深思,径直顺着皇后所言,言道:
“皇后娘娘所言甚是,周大人官居正六品,且又立下赫赫功勋,皇上何不趁此擢升孟选侍的位分。”
满室寂然。
曲才人与吴御女的目光在皇后、纯妃与花颜三人间游走,郭修仪低头饮茶,宋婕妤神游天外,沈美人的面上只余艳羡。
在皇上开口前,皇后又潺潺道:“虽说还未侍寝,但选侍的位分低微,借着娘家人的功劳晋位分倒也算不得逾矩。”
景明僵立于皇上身后,拂尘无风而动,暗暗思忖皇后这是下的哪步棋啊,若是妄图挑拨纯妃与孟选侍的主仆关系,那多半白费心思,纯妃显然并无愠色。
皇上专心盯着画中那簇绿菊,似乎没听到皇后和纯妃的话,过了半晌,品评道:
“独抱贞姿立冷霜,孟选侍笔下的这丛绿菊神韵天成,似有几分林先生的影子。”
纯妃解惑:“皇上慧眼,孟选侍昔日在临安时曾得林先生点拨。”
皇上抚掌在桌案上轻敲数下,一双潭水般幽深的眸子看向花颜,“孟选侍,侍上以敬,才情卓异,德容并茂,实堪褒奖,借着纯妃生辰大喜之日,晋为才人。”